愛老王,愛大孫,愛世界。

【14H/喻王】斯人

  • 新年寫個應景的,靈魂伴侶AU,喻總生日快樂。

  • OOC,OOC,OOC。我之前還在微博嚎要看作天作地的老王然後⋯⋯我就寫了這麼個老王出來了,不忍卒睹()

  • 其實我原本想寫個粉紅色的浪漫愛情故事的,信我。心意很滿,但是無顏見江東父老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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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 Wen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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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就像大多數的人那樣,曾相信要尋找屬於他的靈魂伴侶。


他的第一個女朋友是高中的班長,綁著俏麗馬尾的好學生,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兩個小小酒窩,做起事情來比任何人都更加認真。喻文州先喜歡上的對方,花了好幾個月變換手段才換得女孩子點頭跟他約會——在市立圖書館,隔著一張木頭桌,喻文州看著她低頭在計算紙上解題目的樣子,覺得她做什麼都好看。


那時候,漂亮而認真的女孩子也曾經向他亮出手腕上的淡淡印記,淺藍色的手寫英文字,SYH,不管用任何一種拼音方式都顯然與喻文州對不上號。她說,鄭重而溫柔地,我也喜歡你,即使我們不是靈魂伴侶,也未必不可能一起走到永遠。


喻文州沒有給她看自己的手腕,她也不要。他們渡過了很好的三年,在高中畢業後考上各自的大學而各奔東西,像所有的遠距離情侶那樣,疏離,各自寂寞,然後分手。


喻文州有時候看著手腕上的字眼想起她,總會想起那時她鄭重的承諾。而喻文州一直沒有告訴她的是,其實他手上縮寫的三個字母,與她的名字一模一樣。


後來他遇過幾個人,處過不同的對象,有合適的,有不合適的,有縮寫相同的,有縮寫不同的。這些讓喻文州意識到,有這短短的三個字母,不如沒有。即使如此,有時候他以為碰上了真正喜歡的人,剛巧對方與命定的字母相符,仍不免落入自我實現預言的困窘。


他期盼過幾次。然後放棄過幾次。命中注定這個概念有多迷人就有多傷人,就像追逐火焰的影子,焰光撲閃讓人以為他是鮮活的生命,卻只在觸及的時候才發現不過是又一次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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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 Jie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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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覺得靈魂伴侶是個半調子的現代迷信。


他追本溯源自己對這個從出生就被賦予的特殊印記的敵意,大概可以回歸到他父母的離婚。

並不是多麼淒慘的記憶,雙親都是能獨立生活的高知識份子,和平理性,連王杰希跟他妹妹的撫養權都是在家庭會議中和平分配——至今,父母二人都仍能保持著良好的友誼關係。


王杰希還知道他父母兩個人曾經都相信過彼此就是命中注定——或許直到離婚了以後都相信,或是再也不信有所謂“真正的命中注定”——王父在那之後曾有過幾任女友,從來不讓王杰希見到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而即使是在他們倆都離婚了十年之後,他的父母無一再婚。


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們仍然是離婚了。他們依然各自尋找著彼此新的戀愛。只是不再相信有所謂命運紅線牽起的永恆。


王杰希身邊有固執的抱持著天真的迷信的人,像是方士謙,也最終抱得美人歸。然而在王杰希看來,那是某種自限的邏輯循環,因為彼此都堅信雙方是命中注定,才能固執地在每一次爭吵中從未放棄過彼此理解的可能。而他也知道,這個信仰之於他或許只有相反的作用。他每每看見自己手腕上的那三個字母,就覺得那不過是命運給他的又一次玩笑,他知道以自己的執拗,即使遇見了符合要件的對象,恐怕也只會加倍苛刻地審視對方,只為了證明所謂的宿命論不過是一個笑話。


王杰希太了解自己,所以他不會行動。

他不相信愛情。始終把命定視為一種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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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 Wen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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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輩那兒臨危受命參加一場對方舊識的婚禮,即使是喻文州這樣八面玲瓏的人都仍感覺到一些壓力。前輩託給他了禮金與賀禮,又鄭重表示對方留的是主桌旁的最佳席位——這麼重視敢情您怎麼不搞清楚了再答應?——喻文州強壓下心中的吐槽,在鏡子前面又整了整西裝,再繫緊了領帶,最後在前輩從skype傳來、沒怎麼帶歉意的“麻煩你了啊”的聲音中出門。


婚禮在當地一家知名的婚宴會館。新郎新娘在外面禮金台旁放著的放大照看上去無疑是一對才子佳人。喻文州報了魏琛的名字,寫簿子的人一邊收下禮金一邊詫異地問他,“老魏不來?”


那是個氣質溫和的青年,看上去比喻文州略大幾歲。喻文州歉然一笑,解釋道,“抱歉,魏前輩排了個出國的考察,這兩週都不在國內……這是他託我帶來的禮物。”


喻文州從袋子裡取出魏琛差人送過來的禮盒,外面的名牌標誌閃而刺目,親暱地喊魏琛“老魏”的青年也不禁愣了愣,“這麼大手筆可真不像他……”


喻文州笑,“聽前輩說今天的新人是靈魂伴侶?又大概是您之中最後一個脫團的,很值得慶賀。”


青年看著他也笑了出來,“他這茬……謝謝你了,也麻煩你寫下你的名字,我是林杰。和魏琛跟方士謙當時是大學室友。”


“我是喻文州,請多指教。”


他在簽到本上寫上自己的名字,林杰怕他臉生,還細心地引導他到位置上坐好。婚禮還未開始,那一桌已經熱熱鬧鬧地聊起天來,喻文州謙和地笑著坐下,林杰則主動引介他跟旁邊的人認識。


“老魏說今天在國外來不了了,送了個卡蒂亞的大禮,還派了這麼俊俏的後輩代表。你們有不滿到時候罰老魏,別太欺負年輕人了。”


“……老林你這不厚道,看人家長得好看就偏愛人家。”


“張佳樂也長得好看,怎麼沒看你偏愛過他。”


“可他還偏愛王杰希呢!”


“這麼說來老林你也不太挑……年輕就行啊?”


“真別說,他最偏愛方士謙,我都不知道標準了。”


“……喂。”林杰微弱地制止,又很快被後面一句話壓過去。


“不欺負新人,但是有事弟子服其勞,老魏不能到,徒弟好歹先罰三杯吧。”


喻文州對這一眾起鬨早有預備,看林杰束手無策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他拿起剛剛裝滿的紅酒杯,“我不太能喝,但是前輩思慮不周,我還是先給大家賠罪了。”他話落下,先敬完了一杯,林杰擋都來不及,看見喻文州拿了一旁酒杯又裝了滿,“這是祝賀的。”語畢,又是一杯。


他還想斟第三杯,未料旁邊的人搶先按住他的手,“別貪杯,他們這群人瞎起鬨,真以為你能喝有得好受。”


“最後一杯我代他喝吧。”那人說,也不管在場的反應,逕自喝下面前酒水。


林杰看場面控制下來了,苦笑著拍拍喻文州的肩膀,又朝旁邊的那人點點頭,回去做接待的工作了。喻文州這才低聲朝身旁的說了一聲謝謝。


“王杰希。”那人說。


所以這就是剛剛的“王杰希”,明明也長得挺好。喻文州還在想,就聽見王杰希問,“貴姓大名?”


“我是喻文州,比喻的喻,文章的文,沒有三點水的州。”


“……魏老底下的?你也在藍雨?”


喻文州笑,“之前是,但現在我跑藝文線。”


“藍雨的話,我倒是認識一個,黃……少天?”


“啊,是,之前少天跟我都在政治組。這次他跟魏前輩一起去考察了。”


王杰希打量了他一眼,“你倒是和他不太像。”


喻文州笑而不語。


“你之前在魏老底下,這麼說你也是T大畢業的?”


“不,我是S大新聞。您是T大的?”


“B13的土木系。”王杰希說,“S大也挺好,當年在T大的都挺羨慕。”


喻文州笑道,“畢竟T大是和尚學校。”


“方士謙當時可記掛著了,天天跟魏琛兩個人往S大跑。”


“新娘子是S大的學姊?”


王杰希搖頭,“不,他們工作以後才認識的,不是業內,聯誼認識的。”


“我聽前輩說,是很難得的靈魂伴侶。”


王杰希笑了出來,“他相信,所以能成真。他倆很適合。”


他們倆真的很適合。喻文州想。或許婚禮的意義就是讓身邊的人都沾染上想要戀愛的喜氣。他看著站在台上眉目都洋溢幸福光彩的兩人,聽著整桌人斷斷續續說著他們兩個人的軼事,久違地在心底興起一股“還能再相信愛情”的感覺。


那一天的後來喻文州聽從王杰希的話,並沒有喝下多少酒,反而是王杰希自己因為跟方士謙相熟,連被新郎灌了幾杯,又陪著新郎倌沿桌敬酒,替他擋了不少。王杰希跟方士謙走了以後林杰剛巧回來補位,喻文州忍不住問,“王前輩很能喝?”


林杰看著他笑了,“差得可以。現在估計是繃著臉硬吞了。”


“……”


“別擔心,他有分寸。真受不住這裡也沒人能逼他吞下哪怕一滴酒精。”他看見喻文州擔心的表情加上一句。


林杰果然了解王杰希,沒有過多久,王杰希就端著酒杯回來。他膚色本來就白,現在微微滲著汗。喻文州還是擔心,向服務生要了熱毛巾遞過去給他。王杰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謝。


“還續攤嗎?”林杰問。


“大概不,方士謙也受不了了。我看他七八分醉,嫂子也累了。”


“……那你一會兒搭我的車回去。”林杰說。


“唔。”王杰希短促地應了聲,“復升不也搭你的車。不順吧。”


“車走又不是人走。”


“繞啊,也快不了多少。”


喻文州適時地介入,“王前輩住哪裡?”


“二區。”


“那我們一塊兒打車回去吧?我也住在二區。有個人陪著您我想林前輩也比較放心。”


林杰感激地看著喻文州,“挺好,還能省車錢。”


“你真的住二區?”


喻文州笑問,“前輩要看帳單地址麼?”


未料王杰希伸手道,“好。”


“……下次給您。”


“噗。”林杰在一旁笑出來,拍拍王杰希的肩膀,“你別倔。”


最後王杰希仍是跟他搭上了同一班出租車。喻文州要他先報了地址,王杰希卻很堅持要喻文州也報。喻文州對這前輩的胡攪蠻纏有點兒沒辦法,卻在自己說出地址的時候看見對方明顯愣了愣。


“二區T小街30號2樓?”王杰希看著他問,“真的?”


“您這樣糾結,我改天傳帳單給您看,千真萬確。”


“那真是很近了。”王杰希說,“我住27號4樓,就在對街。”


“……沒想到。”喻文州也愣了愣,然後笑出來,“這也是種緣份了。”


王杰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車到站以後喻文州堅持要陪他走到門口——也因為太近了,王杰希甚至懶得拒絕——倒是在那之後邀請喻文州進去喝兩口茶。喻文州從了。


那時候他是真的沒想過要跟王杰希有任何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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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 Jie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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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覺得喻文州是個挺好的人。


舉個例子的話,方士謙婚禮的時候他不過是多喝了兩杯,卻能看見這個本應只是萍水相逢的人情真意切的關心,更難能可貴的是還保持著恰到好處的體貼——他送王杰希到門口,在王杰希的邀請下進門喝了兩口茶,又很快知趣地告辭。王杰希當下沒有覺得自己在試探對方什麼,然而事後回想起來,或許正是當天對方所善於拿捏的距離讓他對這個住在對街的鄰居有了難言的好感。


那天以後,他們倆沒什麼聯繫,直到過後幾天王杰希聽見電鈴聲響,從貓眼看見笑臉吟吟的鄰居。


“……打擾了。那天在您那看見《飯桌》的海報,想您或許挺喜歡這樣的電影。工作上的緣故拿到了這次電影節的貴賓券,在這週日下午,您方便的話也給您一份?”


“啊……”王杰希有點意外,收下對方遞過來的電影票,“謝謝。”


“那我先告辭了。”喻文州也沒多說什麼,只朝他笑了笑,“據說是很好的電影。”


“據說?”


“您那是首映券呢。”


“……你呢?”王杰希問,“當天去麼?”


喻文州笑,“去的,我是記者嘛。”


“過後我請你吃個飯?”王杰希問,又補充一句,“當作謝禮了。”


喻文州想了想說,“我得趕著先出稿,怕是要您好等。”


“沒事。那附近有家挺好的咖啡廳,我結束後過去那兒休息,你慢慢來。”


“啊……”喻文州看著他,“那多謝您了。”


“你有微信麼?”


“有的。”喻文州說,掏出手機刷開了QRcode的頁面。王杰希順手刷開加了好友。


喻文州的頭像是隻Q版藍鯨,名字倒是中規中矩的“文州”兩個字,備註欄寫著“藍雨藝文記者”。


“我晚點兒把咖啡廳地址傳給你。有忌口的麼?吃辣麼?”


“什麼都吃。前輩儘管選您喜歡的。”


“杰希。”


“……杰希。”喻文州從善如流。


“那就這樣了。”王杰希說,“謝謝你的票了。”


“別客氣。”


送走了喻文州,王杰希才低頭看手上那張電影票。喻文州確實心細,他家客廳那張《飯桌》海報有好些年了——連王杰希自己都把它當成了背景擺設。雖然當年他確實很喜歡那部片。海報則是方士謙拿回來給他貼著的。


而喻文州推薦的“或許他會很喜歡的電影”,從票券上看不出什麼名堂,名字也很普通,《難事》,底圖是一雙背對背的影子——文藝片?王杰希漫不經心地想,倒也沒有什麼先去百度的慾望。出於對這個沒有接觸過幾次的鄰居的信任,他抱持著一種淡然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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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 Wen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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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原本以為王杰希對他這麼主動,大抵是有些什麼想法。


他對於這個偶然認識的“前輩”很有些自己也說不上來的好感,這好感是要轉化為友情或是愛情,則還是薛丁格箱子裡面的貓。那天他在王杰希家的客廳坐下,看對方熟稔拿出整套茶具泡茶倒水,眼神則不由自主為後方的那幅《飯桌》海報所吸引。


那是好些年的片了,雖然小眾卻格外經典。喻文州特別欣賞導演處理中國傳統的方式,在習以為常的飯桌所勾勒的瑣碎日常,平淡的敘事底下卻把握了最精微的部分——連批評都是溫柔的,在那些層層掩蓋的場面話、私底下的不耐煩中,卻隱含著對於傳統家庭價值觀的捍衛。


他有點好奇喜歡這樣的一部片到會把它放在客廳作為佈置的前輩,會是個怎麼樣的人。


大概是因為如此,當上級派出他代表採訪《難事》時,看了影片簡介與預告,他跟對方的媒體聯繫人多要了一張公關券。喻文州也不甚確定自己想著什麼——他就只是下意識的感覺王杰希會喜歡,而能多跟那位前輩有所接觸,他心底也是特別樂意的。


王杰希的果斷答應與邀請在他的意料之外,卻又覺得按照對方一直以來顯示的個性這些都在情理之中。


而自己對此抱持著什麼樣的感覺,喻文州並不願意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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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 Jie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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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事》確實是一部好作品。


這是一部用普通愛情故事包裝的家庭倫理劇——在長大的女主角,到大城市求學,在大學裡認識了她的“靈魂伴侶”——無論是性格、興趣、乃至雙方手上的印記,他們都一拍即合,最大的問題卻在他們要結婚的時候浮現。主角的父親堅決反對他們兩個同姓的人結婚,女主角卻固執地帶著男友回家。在短短五天的回鄉之旅,一家人用餐之間的波濤洶湧,宿命論與傳統迷信的衝突都處理得很有意思。

王杰希想了想《飯桌》中在表面風平浪靜隱藏的家庭齟齬,對比《難事》穿針引線的各種對話,覺得喻文州的品味果真可以信任。一想到這兒,他便忍不住回過頭想找青年的蹤影,坐在一旁媒體桌的青年低頭整理著剛剛的筆記,神色嚴肅,意外地,這人是專注工作的時候不會微笑的類型。


王杰希思索片刻便決定不打擾對方,起身準備離開到預定的咖啡廳等待,不意卻忽然聽見一聲叫喊——“王大眼,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這熟悉的稱謂,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嘲諷語調,王杰希轉過頭去,無奈問,“葉秋?你在這兒幹麻?”


“看電影囉。”


王杰希倒是意外,“……這導演不是個新人麼,這麼大面子?”


“……王大眼你來看首映會連導演是誰都沒注意?這樣還能請的到你?”


“朋友給的票。”


葉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哦。”


王杰希沒理會他曖昧的眼神,翻過了票券後方的導演名字,一字一頓念出來,“葉修,你親戚?”


“不是。繼續猜。”


“情人?這是你們的故事?”


“能靠譜點兒嗎?”


“……果然是你的手筆吧。”王杰希懶得繼續陪他繞。


“怎麼樣,寶刀未老吧?”


“挺好的。”王杰希不吝對片子本身的讚美,“但你換個名就裝新人也太不要臉了吧。”


“這才是我的真名啊。葉修初次出道,是貨真價實的新人。”


“哦。”


“說真的,大眼,誰給你的票?”


“喻文州。藍雨一個記者。”


“有印象。”葉秋……葉修說,“文字挺不錯,眼光也準,但是稿子不多。”


“……是麼?不清楚。”


“你連他的文章都沒看過?怎麼認識的?”


“方士謙的婚禮,他代替魏前輩來的。”王杰希說,“哦,順便轉達,你沒到這件事,方士謙說你不包十萬紅包謝罪,他一輩子都不會把你從黑名單拉出來。”


“杰希大大,我窮啊。”


“……那當初就別不到啊,”王杰希攤手,“新銳導演,我走了。”


“老王,最後一個問題。”


“說。”


“你改變想法了?”


王杰希看著葉修,這人平常隨性的樣子,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倒是挺認真。王杰希想了想,聳肩說,“沒有。真的就是普通朋友。”


“……看完愛情片你也沒有一點旖旎情思,我這是失敗了。”


王杰希甚至懶得吐槽他。逕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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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 Wen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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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交稿以後離首映會結束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他看著微信上面對方寫著“Jessi”與一個黑色J的頭像,點開來複製咖啡店地址貼上搜尋,離他所在的大樓只有兩分鐘路程。他走過去卻發現是間意外小的店。推開木製的門,王杰希坐在吧台最裡面的位置。


喻文州走過去,一邊道歉,“讓你久等了。”


王杰希前面攤著費茨羅傑的《大亨小傳》,見到他來順手合上了,道,“沒事兒。你坐,敢喝黑咖啡麼?”


“生命之泉。”喻文州笑,看王杰希向老闆點餐,補上一句“謝謝。”


王杰希擺擺手,“電影很好。”


喻文州很高興,“太好了,我也覺得這個劇情很有意思。”


“你信麼?”王杰希忽然問,“靈魂伴侶?”


“……啊,”喻文州笑了一下,“跟大多數人一樣,期待,不特別相信。”


“試過?”


“試過幾次。不過都沒有成功。”喻文州有點詫異對方繼續詢問,“這種古老的迷信,卻很迷人……”


王杰希笑,“我有個念中文系的朋友, 說所謂的靈魂伴侶,古老的悲劇故事早已表達不可行。”


“哦?”


“四大名著,猜猜看?”


喻文州在腦中搜索了會兒,然後沒忍住笑得哆嗦,“……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BINGO。”


“真是……”喻文州笑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但金玉良緣與木石同盟,本來也就難說誰才是命中注定。”


王杰希問,“你是哪一派?”


這二選一。喻文州狡黠地眨眨眼,“史湘雲。”


“……噗。”王杰希笑出聲音。


“你呢?不限釵黛?”


王杰希安靜了一下,“紅樓夢我讀得不熟,但是……李紈吧。”


“有點特別的選擇?”喻文州意外。


王杰希笑了笑,“就只是覺得看著舒服。釵黛之爭,我也是寶釵那邊的。”


“很像你的氣質。”喻文州說,“真遇到的話……大概也挺適合的。”


“所以你試過嗎?”王杰希問,“史湘雲那樣的?”


這個問題猝不及防,喻文州想了想才能回答,“這麼說來……好像是沒有。”


“……理想與現實?”


喻文州笑而不語,半晌後問,“你的話?”


“都沒有過。”王杰希搖搖頭,“我不信愛情。”


“……不是不信靈魂伴侶,而是愛情?”


王杰希笑,“我父母離婚了。大概因為如此,很難去相信這種事情能多長久。”


喻文州看著對方一片坦然的神色,想著王杰希太過直接的各種舉動,忽然理解對方為什麼可以這麼直白——因為他真的沒有抱持著任何其他的想法。然而,即使如此,即便冒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問,“……會不會有點因噎廢食?”


“沒想到你也會問這麼尖銳的問題?該說不愧是記者嗎……”王杰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倒不像惱怒的樣子,“如果靈魂伴侶真的存在的話,大概,即使不必特地尋求也會被吸引,而如果不是如此,那不就不配稱為命中注定了?”


“……不期待嗎?”


“坦白說,一個人挺好的。我特別怕別人對我的好感,或是誤以為我是靈魂伴侶,無法承擔。”王杰希思考了一下,忽然指了桌上那本書道,“《大亨小傳》是個好故事。”


“嗯?”


“金玉良緣也好,木石同盟也罷,所謂靈魂伴侶,或許都是蓋茨比從窗口看見的綠光而已。”


這是一種多麼固執的消極思考。喻文州想,但他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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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 Jie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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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其實在話題到一半的時候就感覺自己今天說得太多,然而他是個不太擅長後悔跟客套的人,接連問的幾個冒犯問題也不見喻文州有被冒犯的感覺,話題的進展也就愈加私密起來——這樣的自我揭露與親密的進程,在王杰希發現自己甚至能輕易地說出父母離婚的事實時,也讓他難得在心底思索起這是否代表著某些意義。


眼前的青年笑起來溫文儒雅,有點兒像林杰——王杰希禁不住走神想,若是林杰與自己同樣的年紀,沒有職位上下的差異,那麼相處起來就是這樣的感覺。而這或許就是他對喻文州產生親切感的來源所在。


王杰希自認是個了解自己的人,在過去的時間裡,他一直都靠著這樣的瞭解來規範自己的行為準則並從來不因此倦怠。大學時候的導師曾因此評價過他是個格外“儒家”的人,讓一旁的方士謙笑的直不起腰——後來王杰希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儒家的行為準則把世界依照不同的親疏遠近排列順序,區隔出不同的應對方式。而他也得承認,這種同心圓式的人際關係處理讓他感覺格外愜意舒適。


因此,對於王杰希而言,經過今天一整天的時間要把喻文州擺在哪一個位置竟意外成為了他感到困惑的問題。他意識到,在這一段對話中,他提供了超越他們原本所隔著的距離應該要維持的尺度。但是,最不可意思的是雙方都不因此覺得冒犯,甚至有些酣暢淋漓之感。


王杰希按照他從來都很嚴謹的思考模式做出結論:姑且不定下結論,還需要更多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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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 Wen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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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杰希決定打開他珍藏的威士忌時,喻文州沒有拒絕。


這是他們在首映會後數不清第幾次的碰面——說也有趣,在那之後喻文州明顯感覺到自己被劃入了“王杰希的舒適圈”之內。這個人對待朋友原來是這樣的。喻文州禁不住想。不定期地在晚餐過後他會收到王杰希的邀請——有時是一起在客廳看電影,有時是音樂會的門票,有時候則是什麼也沒有只是單純地邀請他一番小酌。


王杰希明快又直率地邀請方式讓人難以相信這人有什麼目的隱含其內,特別考慮到這個人之前是如何闡述他自己的愛情觀。之後的時間裡面他甚至詢問了喻文州的感情狀況、目前的曖昧對象——太過直白的問題有時候讓喻文州感到難以招架,而即使拒絕他,或是拒絕回答王杰希什麼,他似乎也不會因此受挫或是有任何意外的情緒波動。


對於喻文州而言這很糟糕。譬如說,當他發現自己隱約會開始期盼在晚餐過後收到某個人的訊息,開始在每一次的聚會過後希望能夠延長流連的時間,開始對於電影無法專注,他開始注意到一些並不應該注意到的東西,王杰希修剪整齊的圓形指甲,思考的時候下意識撥弄額前頭髮的舉動,接起電話的時候會微微低下頭——他並不怯於面對自己的感情,他所感到退卻的是自己的情感變化或許終究背叛了王杰希對他保有的期望。


喻文州知道,他與王杰希的友情之所以可以持續,全有賴於他對王杰希沒有“非分之想”的這一個前提之上。


王杰希為他倒了一杯酒,他們一邊看著老片,李安的《喜宴》,喻文州很早就發現王杰希對於家庭倫理片的異常喜愛,然而這部分,從王杰希有限的自我揭露提供的訊息中,喻文州判斷自己並沒有繼續深究的資格。


他想不想要與王杰希再次展開一次深度談話?喻文州感受著酒精遲緩他的大腦屬於理性思考的層次,情緒所提供的意見卻交雜的充分地想望與深刻的懼怕——他想不要想要與這個人有更多的接觸?想不想要與這個人有不同的關係?他壓抑著自己不去打開薛丁格的盒子,然而在盒子裡面的東西卻一下又一下的頂開脆弱的遮掩——


“不太能喝?”王杰希問他,手在他的面前揮了揮。


喻文州看著他,苦笑,“……沒料到我還真的只能喝一點。”


王杰希低低笑出聲音,“抱歉,看你挺能喝紅酒的,看來威士忌不是你的強項。”


“這可是SPEY,我也貪杯。”


“沒事,你真不舒服睡會兒,醒了再回去也行。還要喝麼?”


喻文州攤手,“再貪杯都不敢了,怕管不住嘴。”


“嗯?”王杰希輕快地提起了尾音,“那我們就還能再來一次深度會話了。”


這個人大概對自己說的話有什麼樣的效果毫無所感。喻文州想。可他偏偏就是被王杰希的這一點吸引。


“你很喜歡家庭倫理片。”


王杰希愣了一下,“這是今夜的懇談內容?”


喻文州笑了笑。


“挺喜歡的。總覺得看著能得到些慰藉。大概是自己沒能處理好家庭關係的緣故。比起悲劇或是喜劇,樸素平淡的故事倒是更像生活本身……這些日常的無趣與瑣碎……”王杰希想了想措辭,“單憑我自己是不能……從中揀選出來的。”


這個人卻是一如既往的坦率。喻文州想。


“……讓你尷尬了?”


喻文州搖頭。“我在想,你真是個坦誠的人。”


“你不是?”


“……不太一樣。”喻文州說,他感覺自己非得說出些什麼來,“我無法像你這樣,即使是不好的一部份都能坦率地說明,那些非常的……私人?”


“是因為你的緣故。”王杰希說,“你挺好的。”


“你也很好。”喻文州感覺到情緒掌握了他的話語權,“……我一直在想你說的綠光。”


“什麼?”王杰希笑了出來,“啊,蓋茨比。”


“蓋茨比最幸福的時候,難道不是看著那盞綠光的時候嗎?如果沒有那盞綠光,他不會是那個蓋茨比……”喻文州說,他感覺自己的思路很清晰,又很模糊,它彷彿知道這些話語踩到了某個界線,卻又無法組織言語如同脫韁的野馬從他的唇齒之間奔騰而出,“……即使黛西是他虛構出的完美,這仍是促使他成功的理由……”


“……所以?”王杰希問。喻文州試圖辨別他的表情,徒勞無功。於是喻文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渾沌的腦子而發熱的腦子有了一瞬間的清明,而他看著王杰希,無法辨別是因為困惑還是被冒犯而攢起的眉,那個人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我覺得你想要一個家庭。”


說完最後的那一句話,喻文州沒有勇氣看著王杰希,但他更欠缺勇氣移開視線。他的情緒、他的思想、他此刻所有的感官知覺似乎都與這個空間產生了一段隔膜,導致王杰希即使站在他的面前,卻像是一個失真的影像。


他合上眼。又張開眼。卻看見王杰希笑起來。


他說,“喻文州,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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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 Jie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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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看著喻文州,這個人鮮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他在王杰希的眼中一直是端正自持的,恰到好處地保留距離,游刃有餘地維持彼此的對話空間。而現在,王杰希有點好笑的看著眼前這個不過是灌了三杯威士忌就真的開始“酒後吐真言”的溫和青年,聽著對方難得坦率流露的真實話語,與其說覺得冒犯,卻不如說覺得非常的新鮮。


他想喻文州的話語有一部分是真實的。或許他對於靈魂伴侶這個概念的深刻排斥是源自於他對於家庭的渴望。不幸的是,他們與生俱來的靈魂伴侶這個設定,卻促使他們把對於“家庭幸福”的想像限縮在某個有限的空間——愛情原本就不該是家庭所構築的唯一條件,而這個曖昧不清的“靈魂伴侶”卻讓人反倒質疑起最基本的感覺。


心理學上有個著名的兩隻手錶定律:如果人只有一隻手錶,則他不會懷疑這個手錶上所顯示的時間。但如果他有兩隻顯示不同時間的手錶,則他反而無從知曉哪一個是正確的時間。


在王杰希看來,這就是靈魂伴侶迷思帶來的困境。這個困境甚至使人無法去信任愛情本身——人所擁有的是殘缺的、且永遠無法得到正確答案的兩只手錶,從心或是從命運?命運女神用什麼方式對著人微笑?如何去判斷這些?多餘的資訊卻讓人陷入無法選擇的困境。連對於真愛的迷信都無法持有。


——然而,如果有那麼一個機會就在你的眼前,你的心臟與大腦都選擇同一個答案,而這個答案早已寫在你的手腕內側。


王杰希笑了出來。他看著喻文州因為酒精而紅潤的臉頰,水霧氤氳的眼睛——這樣的朦朧竟讓他的面容沾染上一種有別於平日的端整,透出眉目含情的錯覺。


“喻文州,你醉了?”


王杰希最後說。在對方困惑的眼神中溫和地結束了這一段對話。


“所以,等你清醒以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吧。”




FIN.


* 其實喻文州手腕內側的字並不是WJX,畢竟我這麼崇尚自由意志的人,不相信這些。這也是為什麼他對老王在開始不存有念想的理由。

* 還能再開展或是處理一些東西,但時間的緣故⋯⋯有機會再寫後篇吧。感覺寫到這裡也剛好算是個句點(。)再不完結我可能要對不起組織了。

* 其實交出這種東西也已經很對不起組織了(掩面)

* 喻總生日快樂!雖然一直是你的半個黑,而且冠軍是我藥的,但是如果不是他廟存在,這個冠軍不會那麼有意思(被揍)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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