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止

三

王杰希回去的时候叶修正专心致志地对着荧幕指挥。他戴着也不知道是怎么翻出来的耳麦，一边操作一边下着指令。每个人在指挥的风格都略有不同，叶修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这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设定。

王杰希把手边的饭放下，走过去他身后看。

“哦？出野图BOSS了？”王杰希观察一会儿道，“嘉王朝、蓝溪阁、霸气雄图……很热闹啊。”

“这还有80%血量，估计至少都还要半小时才好。”叶修边操作着边回应，“你先吃饭吧。”

“没事儿，我一起。”

王杰希说完，回去插上自己帐号卡。

他平常虽然也关心公会事务，但多半是侧重于选手的培养跟声望，真正在网游里面这样厮杀的时间远远比不上职业训练花费的心力。在副本里面这样的短板其实体现不大出来，但面对野图BOSS这样超大型团队副本、指挥对象又大多是普通玩家的状况，倒是很难让他的战术素养有什么发挥空间——他过去顶多也就是在夏休期偶而和公会一起碰碰运气，用自己的硬技术给其他公会扯扯后腿罢了。

此刻却是一个研究叶修的时机。他漫不经心地想，心底却是不抱多大期待。

王杰希上这只仍是小号，他操作小魔道学者到BOSS所在的远古遗迹，一边则点开公会频看抱朴子的指令。不知道是王杰希之前吩咐过车前子的缘故，还是叶修靠着自己实力得来的，抱朴子的发言被管理员设置成了高亮红字——这一般是公会军团长才有的待遇。以叶修的实力，他倒是不担心叶修给自己跌份儿，却怕若是前者，那在整体公会的经营上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心下思忖着回头要提醒车前子一声。

叶修的指令很干净，“左边补点远距离的，还没到的魔道绕山脊后走，别直直过来，嘉王朝在那儿等着。现在仇恨还在蓝溪阁身上，让他们消血。”

王杰希到了远古遗迹，跟一帮魔道站在一块儿，远远的能依稀看见叶修领着一帮菁英团。

而叶修的战术如何？四个字可以形容：行云流水。
他的所有指令都很普通，但却像他本人的战斗方式一样，从未疏漏每一个应该注意到的环节。在野图BOSS这么大的战场上，要去顾及所有公会的动向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更何况还要计算BOSS的血量——然而叶修似乎对于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他的指令从来不拖泥带水，也不会苛刻地要求玩家配合什么困难的技巧，但所有的一切凑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

有这个人在似乎就会赢。中草堂的玩家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大神的指示，毕竟对于他们这样长年在网游世界里面打滚的人，对于怎么样的布置是可行的也有一定的敏感度。

当50等的冰齿沙凡特终于向天咆哮一声缓缓倒下的时候，中草堂的群众响起了一阵欢呼。五十等的野图BOSS其实不算什么特殊怪，爆出来的素材也挺还好，真正让他们如此欢欣雀跃的除了胜利的喜悦快恐怕还是这一场仗打的分外痛快。

王杰希也诧异于叶修对于团队的掌控——他原先打算在副本观察的东西现在却显得无关紧要了。这人连如此大型的野团都能调配的如此井然有序，完全不用怀疑在其他更小的副本里面他的技巧。然而，王杰希不无唏嘘地想，能在野团中保持如此高的熟稔度与指挥技术，也代表这个人投资了相当的心力与时间在此之上——考虑到叶修稍早之前坦率说出的年龄，他很容易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过去能有如此充足的时间，去培养与磨练这样的素养。王杰希当时不忍心问的问题，却在这时候突兀的得到了确凿的答案。

“大眼儿，沉迷在哥卓越的指挥技巧了？”

把王杰希从沉思中拉回现实的是那个人从来没有改变过的轻浮语气，王杰希看着叶修轻松愉快的模样，却反倒觉得自己心中那点感慨矫情了。

于是他没有回叶修的那句话，却是站起身来把刚刚买回来却已经冷却的饭盒倒出来微波。叶修被无视了也不恼，跟着到厨房帮忙打下手——王杰希另外买了两碗味噌汤，叶修捞出橱柜里的锅，过了水擦干，又把汤倒进去。

“没想到你挺熟练的。”王杰希意外，“我还一直以为叶秋——你这样的人是靠泡面维生的。”

叶修闷笑一声，“原本是的，退役以后总不成还这样过日子了。”

他提及退役两个字云淡风轻。在整句话里面并没有加重，也没有放慢，就像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学料理了？”王杰希想了想最后顺着他问。

“哪儿能啊，能把食物煮熟罢了。”叶修看上去被王杰希这问题逗乐了，“还是泡面好吃，真的。”

他们说话的时间微波炉哔哔叫了四声，王杰希把炒饭拿出来又分做两盘，见叶修也把那厢熄了火。

他们这顿饭吃得很安静。王杰希对叶修有的疑问早些时候都问清楚了，这时候想开什么话题又都觉得古怪。叶修则像是对眼前那碗炒饭很有兴趣的样子，津津有味地吃完了，这才又复抬起头来看着王杰希。

他饶富兴致的打量眼神让王杰希有点不自在，或许是因为那里面还带着一些王杰希无法分辨的情绪。

“有什么话就说。”最后仍是王杰希先开的口。

叶修笑了笑，“你也真是整副心思都摊在微草了。”

王杰希只是看着他。

“你在观察我吧。”叶修说，“也发现了我确实做不了比打工仔更多的事了。”

王杰希用沉默回应他的这句陈述，他并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对话，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安静与认同叶修的话语无异。他对于眼前前辈实力的尊重、从这样的实力，让他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在对方身上体会到的对于荣耀这个游戏的热爱，都让他难以用言语去赞同这样的话语。

叶修仍自顾自说下去，“我就是在想，即使这样，你到现在都刻意回避了那两个字，还真是温柔啊。”

他话说完，王杰希皱起眉盯着他，“有意思吗？”

“什么有意思？”

王杰希也说不上自己心中那样的焦躁从何而来。这个人用这样的口吻谈退役，调侃自己温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特别烦躁，他甚至找不到这样无名的焦躁从何而生。他深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我只是觉得退役对任何人而言都不会是容易的事。”

王杰希说完话，站起身把桌上碗盘收拾干净。他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像闹别扭的孩子，却更不愿意面对那个人游刃有余带着调侃的笑意。

然而叶修却没有因此退缩。他走到王杰希的旁边，王杰希不看他，他们俩僵持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他听见叶修叹了一口气。

“王杰希，”他这次语气很真诚，没有了他惯有的轻挑，“我并不是打趣。”

王杰希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继续刷洗着餐盘。

“我只是想，你这样的温柔，只有在最巅峰的人会有。”叶修说，他说这话的语气几乎是温柔的了，“退役本身并不是那么大的事。我自己都不介意的事，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体贴了，挺意外的。”

他还是那样，一字一句平缓而且没有特别的起伏，此刻的语气既真诚而又温柔，竟然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王杰希思考着，不过几秒的时间。

最后，王杰希安静地承认，“我对你的同情是一种傲慢。”

“我是真的觉得挺好的。”叶修苦笑——王杰希意外这人也会有这样的表情——然后用一样近乎温柔的声音咕哝，“怎么搞成这样，我还是别拉你聊天了，还是竞技场实在。”

王杰希也不免认同，“还是竞技场实在。”

“PK吗？”叶修说完自己吐槽，“不行，我这角色设定要跟黄少天串了。”

王杰希笑了出声。心底则为这恢复日常的对话暗暗松了一口气。

TBC

坦白说我把头像换成砳砳，就是想表达这篇文有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