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使君安宁
* OOC，OOC，OOC，中元節寫好玩的，拖到了現在。
* 梗是很早以前看日本怪談《姦姦蛇螺》想到的，結果寫出來完全成了別的東西還沒有c了⋯⋯（。）
* 不知道怎麼結尾就爛尾了，總之大家不看也無所謂，感覺自己還在復健，完全不會寫東西了⋯⋯
使君安宁
叶修醒来后第一个感觉是后脑勺一跳一跳的疼，他伸手摸了一下，一小块隆起，大概是落下小坡的时候磕着了。
他不太知道自己昏了多久。窗外的阳光是屋里唯一的光源。他漫不经心地打量，这地方看上去很是古旧，就是个小木屋，连他现在躺着的地方都是蔺草编成的凉席，跟一条色彩黯淡的凉被。
不远处搁着一张木案。木案上挂着几只羊毫笔，白色的宣纸展开着，从叶修这边只能看见黑色的小字，并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就凭着这么个好奇心，叶修起身靠了过去。不好辨认的草书，气势却是很足。他端详了半天，也就隐约看出了“即”跟“我”两个字。
他料想这里的主人大概就是自己心里面猜想着的那个人，便很随意地等着。除了案上放着的这张手稿以外，叶修又翻了翻一旁柜子上的几卷书：《黄帝内经》《难经》《焦氏易林》《京氏易传》……里边倒是工整的楷书，繁体字。
书的旁边还放着一块青色的玉，成色很美——上头刻着男相的观音。叶修拿起那块玉，用手抚过雕刻的凹凸纹路。
“你醒了。”
叶修听见声音，回头一看，只见王杰希穿着青色深衣走进门。他脸上看不太出表情，就这么一句话也叫人难辨情绪。
叶修没忍住笑出来，“还在欣赏您的墨宝呢，这么飘逸洒脱，叫人印象深刻。”
他这话完全是信口胡诌，连字迹都认不出来遑论评论这几个字的艺术价值。不过王杰希也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在对面拉了一把竹椅坐下，又从袖口取出些叶片——叶修没顾忌地打量，见王杰希从柜上拿出小钵跟一白瓷瓶，先把那些药草捣成汁了，再开了白瓷瓶倒了粉末进去。药汁清苦气味随着王杰希的动作溢散开来。
“这是做什么的？”叶修问，“给我的肿包用？”
王杰希看他一眼，只是微微点头，“摆着也能好，但敷药会快一些。”
“……这么体贴。”
然后叶修就没说话了，见王杰希把那些药草铺在白色布巾上，手法娴熟地给自己的头围上了。打醒来开始就一跳一跳灼热疼痛的地方被冰凉的草药贴上有一瞬间的舒缓——然后是薄荷一样的凉意——确实是舒服了很多。
“你不问我为什么到这儿来吗？”叶修问。
“你不问怎么回去吗？”王杰希反问。
他们俩这时面对面坐着，各自穿着时代不同的衣服，像某种滑稽剧的对峙场面。叶修对于王杰希的淡定感到不可思议，但又觉得这完全在意料之中。从过去的纪录中他所得到的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资料，跟现在端坐在他面前、穿着一千年前的服饰、一脸冷淡的男人两相比较，他居然从心底产生一种自己能理解王杰希的自信。
这自信让他开口承认，“……我是他们找来的道士。”
王杰希笑了——叶修总觉得这笑意带着轻蔑——然后他说，“我知道。”
“但是我不是道士。”
“……哦？”
“就是个江湖郎中，半调子的那种。我大学学民俗的，对这些怪力乱神特别感兴趣，毕业后没事做，打着研究生的名号还没有道士好用，将就着招摇撞骗了。”叶修说起这些话毫无愧色，“我专挑这些乡野传说盛行的地方跑，看些牛鬼蛇神。”
“这可以解释你为什么能把自己撞昏在结界里。”
“……那真是意外。我太专心研究那个结界，没料到底下的土石松动。”叶修觉得自己有义务捍卫一下自己的行为，“那个结界……”
“……你能看懂？”王杰希插话。
“很奇怪的结界。一般的结界是用来封印，或是约束，都是由外面所拉出的界线，那个结界却是由里面的人设置来封印住自己的。这不合理。”
王杰希饶有兴致地听他分析，“所以？”
“村民叫我过来，理由是因为这个森林里面有一个会作祟的古巫。”叶修却忽然岔开了话题，“他们不敢说你的名字。只说擅闯这一块的孩子会被诅咒，即使能平安回家，也不会是原本的样子。”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西沈了，此刻的天空变成紫红色，夕阳的光映在王杰希苍白的脸上，染上一些润红的血色。
“他们说陈家的孩子不见了。一起跟他们来的狗在这附近徘徊，拼命对着结界吠叫。”叶修继续说，“几十年前，来过一场大旱，当时李家的小姑娘也不见了，再隔了几周便下起雨。从那时起，不时就会有孩子消失，大家都说是古巫在索讨祭品。”
王杰希脸上那种嘲弄的笑意消失了，他棱角分明、看上去几乎有些难以相处的脸部线条此刻因为面无表情更显得突出。
“他们说，曾经的大巫，后来因为一次祈雨失败而自杀，当时的怨气让他到现在都还徘徊在这个森林里，每到大旱来临的时候，他就诱惑孩子到结界里，杀了他们，降下大雨，来显示自己的能力。”
“你倒是知道的很详细。”
“我有做功课的啊。”叶修笑着说。
“那你应该也猜得到，孩子已经死了。”
王杰希说这句话的表情很平静。叶修看着他，也安静了一下。
“汉朝的时候，谶纬之学的流行，让民间也重拾了过去对于阴阳五行、民俗志怪的信仰。”叶修忽然又换了话题，“你身上的那一件衣服，是西汉末年士人的固定装束。当时的文人，几乎没有不读《春秋繁露》的。”
“既然说是谶纬了，又怎么会是真的呢。”王杰希淡然道。
“但是你读的是《易经》《难经》一类，”叶修说，“……阴阳家那一套确实值得怀疑，可更早之前的周易、文史真经，那并不是迷信。”
“所以你也相信献祭之说？”
“见到你以前，我不信。”叶修说，他稍微往后靠了一些，背贴上了木椅，“见到了你以后，我觉得我找到了事件的最后一片拼图。”
“哦？”
“有人相信献祭的力量。因为他见过你。”叶修说，“你的存在说明了这些不可能的可能，所以在大旱的当时，听信谣言的人抓了小女孩，把她的尸体丢进了你的结界里。”
王杰希只是看着他。
“……我不知道是你真的有力量，还是刚好下了雨，这谣言便传开了。”叶修停了一下，“但是之后，那些失踪的孩子里，估计有很多只是被利用这个传说的人所拐骗的吧。”
“我没有降雨的力量。”王杰希忽然说。
叶修意外他如此坦然。他看向王杰希，他几乎以为这个人脸上要出现一丝痛苦或是脆弱，然而都没有。
“进来过这里的人不太多。”王杰希开口，“并不是闯入了结界就能进来，就像你说的，这个结界的目的是从里面与外界隔开。如果不是有缘的人，即使破坏了结界，也不能进入。”
自己的推论居然出了错，叶修眨了眨眼，“你为什么……张了这个结界？你是什么？”
王杰希笑了，“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古书上说，你是当时祈雨的巫师，但是因为祈雨失败而自杀，这跟村民的说法一致……但是汉朝已经不兴这个了。”
“你信这个吗？”
“你刚刚说了你不会降雨。”叶修指出，“我也并不信谁真的能降雨。”
“那是很长的干旱，造成了大规模的饥荒，死了很多人。”
“……尸体。”叶修忽然说，“瘟疫。这是你张开结界的理由。”
王杰希勾起了唇角。
“但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也困在里面……”叶修思考着，半晌才猛然抬起头，“你是真的不能转世？”
“最开始，确实是装神弄鬼。”王杰希低笑，“这种低级的巫术模拟能让躁动的人心安。真正起作用的是药草，但是当大规模的人开始死亡的时候，大家宁愿相信巫术。”
“可是药草没有用，瘟疫一旦传染开了，只能把尸体隔离。把人分成有救的跟没有救的，当时没有救的人，我骗了他们到这森林里面疗养。”
“结界是意外，那最开始也只是一个谎言。”
“但它起了效果，人们一旦相信，就真的再也走不出这个结界。”
“我其实是想救他们的。”
王杰希很久没有真正跟人说话了，这些东西在他的心底积了很久，然而他说出来的时候奇异的连自己都不觉得带着情绪。
“但是或许我只是自以为是的扮演了神的角色。我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
“而我的时间停止了，即使所有人都死在这个结界之内，也只有我的时间停下来了。我自己也走不出这个结界。”
叶修看着他，这个人白皙的皮肤上刚刚被夕阳所投射出的一点点红润也已经消失了。他说话的语气很轻，带着一种轻松的不在乎。然而却又在这样的不在乎与淡漠中，让人感觉到一股寂寞。
“你做了你能做的了。”叶修放低声音说，“不能有人做得比你更好了。”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安慰，眼前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只是笑了笑。
“我即使只是存在于这里，也依旧在杀人。”
叶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上一个见到你的人……”
“我只是把他捡了回来，给他疗伤，教他回去的方法。”王杰希淡然地说，“他把我当成了神仙，或是妖魔。想要供奉我。那是最开始。”
王杰希仍然能记得青年的脸，平凡的，惊喜的脸，带着一种讨好似的恭维的脸。他仍能记得那一天离开了结界的青年是如何带着女孩子来到结界之前，如何杀了那个女孩，只因为他想要再回来一次。
“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叶修说，他不由自主往前靠过去，王杰希身上的冷淡气息与他所说出来的话有一种尖刻的反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但是你还是帮了我。”
王杰希没有说话。
叶修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涌起了一股又苦又涩的感觉。他最先只是觉得这些故事好玩，从初见王杰希的时候看见这个人身上的超然与淡漠还以为这个人已经脱离了世界上的那些七情六欲……却是到了现在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是如何用这样的东西包装着自己，在即使没有人能见到他的地方。
他才知道了这个人为什么被束缚于此地。他没能放下的不是冤屈，是对自己的愤怨，因此把这个结界变成了自囚的牢，用超过千年的孤独来赎罪。
叶修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叹了一口气，直到他听见王杰希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不能怜悯你。”叶修很快回应。
王杰希看着他。
“你把太多东西当成自己的责任了。这才使你无法超生。”
王杰希忍不住冷笑，“你不是个半调子的九流术士？忽然对这些这么了解了？”
“我不了解。我只知道你这些是不必要的。”叶修说完话，王杰希也不接。
“……我叫做叶修。”
“……什么？”
“我是个江湖郎中，半调子的那种。毕业后没事做，一直将就着招摇撞骗。”
王杰希皱起眉看他，像是不明所以为什么叶修忽然说起这些。
“所以，”叶修说，“陪你在这边多耗几天，甚至几年都没有问题。”
“你……”
“我可以陪你直到你超生。那么你会知道我是对的，你只是把太多东西用来束缚着你自己。”
而在那之前，叶修想，至少这个人不用继续被困于一个人的孤寂。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