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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歲一枯榮

三、高英杰與王杰希的微草

 

王杰希一早應該退役了,但他最終沒退下來,高英杰必須承認,在心底他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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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雨戰隊目前的構成,只有鄭軒是遠距離攻擊,其他人應該都會在團戰的中心,除了喻文州的術士控場技之外都可以不用太過擔心⋯⋯我的想法是,可以的話,杰希,麻煩你操控王不留行往索克薩爾後背繞⋯⋯許副隊,要麻煩你盡量扛住輸出,盧瀚文有時候會衝動行事而不顧血量,是個好機會。但也麻煩你確認血量,剩下25%的時候提醒大家一聲,我們再拉開距離,在那之前的話,盡量讓出空間給我跟肖雲輸出⋯⋯」

 

高英杰站在隊伍的中央,這是他們出發前往與藍雨的常規賽的最後一次賽前會議。即使已經當了好一陣子的隊長,他還是不習慣站在這個位置。王杰希站在後方的位置,一樣是沒有什麼表情的、嚴肅的臉,並未對他所提出的戰略有任何意見。高英杰接下隊長以後,他便一直如此。

 

但光是看見他站在那裡就讓人有難以言喻的心安。

 

他知道王杰希在這個賽季開始以前就向戰隊提出了退役申請,而這個申請一點也不讓人意外。在第十一賽季的常規賽後段,王杰希已經略顯疲態,過去高強度的操作讓他的選手壽命比其他人消耗得更快,而他也注意到了從那時候起王杰希有意地給自己更多的訓練——不只是技巧上的,還有戰略上的。

 

到了第十二賽季的常規賽,王杰希甚至主動讓出了call,由高英杰主call了幾場團戰,他只在必要的時候補上對方的角色狀況。那時候,所有人都已經隱約有感覺,那是交接。

 

王杰希的狀況也開始明顯的下滑。他的操作精度下降,會戰時候不再有刁鑽走位,而在排列擂台賽順序的時候,他更是第一次開始與高英杰互相輪替。

 

雪上加霜的是,由第十賽季葉修的帶領開始,所有隊伍針對微草都採取強打王杰希的戰略。過去,靠著王杰希優異的技巧,微草可以跟那些挑戰打個五五波甚至六四波,對方希望擒賊先擒王,他們就採取四保一,把輸出的火力都挹注在王杰希身上。

 

這一切在王杰希的狀態下滑後成了平衡崩潰的開始。

不止一次,他們保不住王杰希。即使是高英杰再偏心也知道,這已經是行不通的方法:因為他們保不住的原因,是王杰希已經沒有了當時碾壓全場的技巧。

 

高英杰也苦澀地意識到,微草用了四場的敗績才意識到的這個事實,在其他隊伍眼中早已是一目了然。似乎只有他們沒有考慮過。

 

——王杰希是他們的神。他們從未,也不肯,相信神會有走下神壇的一天。

 

他們的軟弱才是招致王杰希走下神壇的原因。在他們連嘗敗績以後,許多難聽的流言在網路流竄。他知道他們怎麼說王杰希,不敢看。因為他知道那些話有多傷人。

 

那是他們的錯。王杰希不該背負這些。

 

然而那是他們的隊長,不管什麼樣的場合,不管什麼樣的挫敗都不會因此展現出任何動搖的隊長,堅定地帶著他們,堅決地為微草制定了新的戰略,要求他們不要顧慮他。而把魔道玩成了輔助角。

 

高英杰曾經以為,王杰希是永遠不敗的。

然而他卻漸漸習慣了由那個人所玩的輔助,習慣了他擔任隊伍的陪襯而不是主力,習慣了王杰希寧願坦著換血也要保住木恩繼續輸出⋯⋯甚至也習慣了那個人交給他的指揮權。

 

 

王杰希提出的退役申請最終被余老闆留下來了。

他說,杰希你不上場也沒有關係,至少這一個賽季,我希望你還能留在隊上⋯⋯當作給彼此一個緩衝期也好?

高英杰站在後面。王杰希一直沒有說話。

最後,王杰希說,好。

 

高英杰無法不承認他心底閃過的那瞬間的放鬆。

 

 

高英杰知道別人是怎麼評價他的。他們說他是微草的太子爺,說他作為微草的繼任隊長完全沒有王杰希的氣魄,說他太軟弱,說他的能力不夠,欠缺謀略。在第十三賽季開始之後,這些聲音更是喧囂不已,他們說沒有王杰希的微草不是微草,再也看不見喜歡的風格。

 

那一天對呼嘯,常規賽的第一場,第一次沒有王杰希的比賽,高英杰帶著隊長的頭銜上場,看著滿場的觀眾,看見他們看見微草出賽名單後詫異的神色跟隨之而來的寂靜,居然,在心中有一種快意。

 

他心底有一個部分,也不知道怎麼面對沒有王杰希的微草。

 

那一場他們輸得非常難看。呼嘯的隊長唐昊一向態度輕蔑,但是那一天,當他們倆握手致意的時候,高英杰有種錯覺,那天的唐昊甚至都透露出了一絲憐憫。

 

所以,王杰希最終還是上場了。像一個普通的隊員,聽從高英杰的指揮。高英杰仍然不習慣喊他的名字而不是隊長。王杰希所有上個賽季存在的問題都依然存在,甚至更加惡化。但是,有了他在,其他的微草隊員才有正常的發揮。有了王杰希的微草,掙扎著進入八強也止步於八強。

 

確定進不了四強的那一天,高英杰終於察覺到,這是他們帶著王杰希能走到最遠的地方了。接著他止不住地哭泣,因為他意識到這是王杰希早就知道的事,這是王杰希離開的原因——而讓這個人無法離開的原因,是他身為繼任隊長的無能,也是他作為曾經的隊員,無賴的撒嬌。

 

——沒有了王杰希的微草還是微草?

高英杰相信,他比所有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更加的憧憬王杰希。他是看著王杰希的魔道選擇了這個職業,他是為了王杰希而加入微草,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天份,是在訓練營中,王杰希的一句「你挺有天份的」,讓他相信了自己的天份。

 

高英杰一直很幸運,而他一直怨恨這個幸運,他近乎自虐地在每一次的比賽後上網看論壇中對他尖酸刻薄的批評,彷彿這樣才能維持住他某一部份的自己。他知道,某種程度,他理解那些希望王杰希離開後微草能不再是微草的人的心情。那個問題並不是個問句。

 

他害怕,他也害怕沒有了王杰希的微草真的變得更好。這彷彿證明了王杰希真的成為負累。他心中有一部份的自己不願意相信現在的王杰希已經無法待在微草,所以他,他們,寧可讓整個微草停在這裡。

這是他不敢承認的秘密。這是他心底在盡力以後殘留的任性。

 

可是王杰希不會在乎這些。高英杰也知道。他知道王杰希不在乎這些。誰的微草都無所謂,他會高興在他離開以後微草做得更好。而不在乎沒有了他反而是件好事。王杰希是那樣的人。他不曾在意過別人對他的批評,不介意他們的軟弱的依戀。他原本是可以很好看的退役,像方士謙前輩那樣,在最好的時候離開,連下台的姿勢都很好看。他可以。他不在乎。他留下來了。

 

這是他為什麼是王杰希。這是高英杰為什麼無法成為王杰希。

直到這一刻起,高英杰也才願意承認,他從來不應該成為王杰希。

王杰希為微草建立了一個王朝,但是,微草不一定要有王杰希。

 

王杰希退役的那一天場面很大。

但是在那前一天晚上,高英杰去找了他一趟。前隊長的房間一向乾淨整齊,一早準備好要離開的他,更是整頓好了所有行李。高英杰踏入空蕩蕩的宿舍,王杰希遞給他一罐可樂,拉開拉環,沒有問怎麼了。

 

高英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然後他說,隊長。忐忑地看著王杰希的表情雖然微微皺起眉卻沒有出現批評他不合時宜的稱呼。這讓他增加些許勇氣。他再一次開口說,對不起。這次看見王杰希詫異的眼光。

 

「為什麼道歉?」

 

「是我的軟弱害你無法安心退役。」高英杰說,「⋯⋯但是這一次,我會確實地扛起責任。」

 

王杰希直直盯著他,一會兒之後說,「作為職業選手,能多這一年我也挺高興的。英杰,你比任何人、比我都更強。你的話,一定能帶微草走的更遠。」

 

「我會的!」高英杰說,他感覺自己有點無法控制眼中的淚水,「我會的。」

 

 

——因為他是微草隊長,全聯盟最好的戰隊的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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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無法喜歡小高,但這篇寫到一半的時候原諒了他(。)

說到底微草果然還是我的本命戰隊⋯⋯即使沒有了老王,既然那是老王喜歡的隊伍,還是希望他能走得更遠。

最後仍是沒捨得狠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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