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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王】記一次沒有計畫的逃亡

- 狗血,小言,OOC,文筆很尬(。)

- 預警是認真的,大家請不要把它當作玩笑,不看也沒什麼損失的故事。

- 還在復健orz



記一次沒有計畫的逃亡


01

 

在熟悉的地方看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點頭之交,是什麼樣的感覺?

 

王杰希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明明是自己的「領地」,卻感覺自己的到來有點不合時宜。他極為難得地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就轉身離開,但又覺得這樣未免過於造作。打個招呼也行,他想,而如果喻文州露出一點為難,自己再換個地方也不算為時太晚。

 

這家叫做孤狼的酒吧很小,店內只有三四張圓桌跟一個長島型的吧台。雖然座落在北京最熱鬧的商業區,但店門口面向小巷,所以如果不是熟門熟路或是特地尋找的人,其實是不會知道的。

 

這也是為什麼王杰希對於在這邊看見喻文州感到意外,還有點戳破了對方的愧疚:「孤狼」是一家同志酒吧。

 

在吧檯工作的小陳見到王杰希推開門的時候已經笑著朝他招了招手。王杰希點點頭,沒有到吧檯,卻是到喻文州那一個小桌上坐下。

 

喻文州一個人坐著,看見對面的人影落座時,下意識地先露出客氣的笑意,“抱歉……”他拒絕的話語說到一半,卻在認清來人的模樣後變成掩飾不住的訝異,“王隊?”

 

“沒料到在這邊見到你。”王杰希說,“想著總是得打個招呼,你如果想一個人,我就換個地方。”

 

喻文州像還沒從這奇異的場景回神——王杰希也不怪他,畢竟自己剛剛推開門的時候也有這剎那的茫然——雖然看見前藍雨隊長露出這種略帶呆愣的表情還滿有趣的。

 

“沒有,只是見到你有點意外,”幾秒鐘後,喻文州找回了王杰希所熟悉的那種溫和,“高興的意外。”

 

王杰希笑了笑,“那今晚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你喝的是什麼?”

 

“罐裝啤酒。”喻文州難掩赧色,“我其實也剛到,這才第一杯……這倒真的是個好地方。”

 

“嗯,”王杰希應了一聲,“如果你想試試的話,小陳的調酒做得很好。”

 

“有推薦的嗎?”

 

“以我們這種酒量……”王杰希笑,“我都請他手下留情,只挑名字喜歡的。”

 

喻文州會心而笑,“那麼這個?藍色夏威夷?”

 

“從來沒試過。”

 

“可以想見。”喻文州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你經常來嗎?”

 

“嗯。”王杰希說,“這邊氣氛好。”

 

他們都小心地沒有去觸碰這個酒吧所隱含的那個意義。王杰希本來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卻也不免好奇喻文州身在此地的理由。可喻文州既然不主動提起,他也不好多問。

 

退役後,王杰希在北京找了個顧問的閒職,之後心安理得地過起了養老生活。很多人——以方士謙為首——都跟他催促立業完該成家了,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從來不在他的人生選項之內。

王杰希很早就釐清了自己的性向,過後就抱持著順水推舟的態度。

但如果那所謂的「gay達」真的存在的話,王杰希也是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雷達是不是壞了。在他跟喻文州共事的那麼多年,他哪怕一次也沒有把喻文州劃入自己的同類。

 

“退役後就沒聯絡了,你這些年怎麼樣?”

 

“我今年回了老家的公司任職。”喻文州說,“在那之前的幾年,把大學學歷補上了。”

 

“哦,大學生。”王杰希說。

 

喻文州無奈,“別連你也取笑我。少天可是經常拿這個吐槽。”

 

“黃少天?他退役後做什麼去了?”

 

“他前兩年結婚了……還挺難想像的,去年孩子出生以後倒真像個爸爸了。”

 

王杰希只花了兩秒鐘想像,就放棄了揣測爸爸黃少天是個什麼模樣。

 

“別那麼嫌棄,他真的做得挺好的。”喻文州失笑。

 

“我沒有。”王杰希嘴上說,心底還是不信的。

 

小陳這時候端上了兩杯調酒來。王杰希點的是自由古巴,顏色遠不如喻文州那杯繽紛亮麗。雖然看見那種漂亮的藍色,長久以來做為宿敵累積的習慣還是讓王杰希下意識地想要迴避。

 

“藍雨色。”喻文州取笑,“在帝都酒吧被微草隊長請這杯飲料,簡直應該上微博打卡。”

 

王杰希只是笑。

 

話題到了這裡也差不多了。他們倆都很有默契地沈默著。店內放著抒情的、至少有十五年歷史的英文歌曲。王杰希肯定自已聽過,但卻想不起來名字。喻文州也不知道是不是能聽懂(畢竟他可是大學生了,王杰希半帶調侃地想)——跟著曲調輕輕哼著。

 

“我和家裡出櫃了。”

曲子結束以後,喻文州忽然說。

 

在酒吧的晦暗燈光下,王杰希只能看見他永遠像帶著笑意的唇角,看不清表情。他漫不經心地想:喻文州有一張很能博得人好感的臉,讓人樂意傾聽。儘管他只是發出了一個單音節的嗯作為回應。

 

喻文州不介意,他苦笑了一下,接著說下去, “注意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到北京了。當然沒料到會見到你。原本只打算在這邊坐上一晚,或許體會一下「自由的」空氣。”

 

王杰希稍微往後靠了點,他問,“有體會到嗎?自由?”

 

喻文州笑,“沒有。我去了好幾個城市,都一樣。如果說這是出走,那也太廉價了。充其量只是逃避而已。”

 

“你家人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喻文州搖了搖手上那杯飲料,“……他們要我「仔細思考」一下。”

 

王杰希理解地點了點頭,“那你老家的工作?”

 

“姑且還掛著名。但是從那以後——三個多禮拜了,一次也沒有去過。”

 

王杰希很容易想像。其實像喻文州這樣的身價,所謂的工作也沒有必要,他靠著過去幾年攢下的獎金就可以過得很滋潤了。過去之所以會去求取學歷、或是加入老家的公司,大概都是有幾分要回報家裡的成份吧?但這個一向看起來游刃有餘的前藍雨隊長居然也有這樣的一面,王杰希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幾分驚訝的。

 

“之後你有計畫嗎?”

 

“我在北京訂了兩天的酒店,預計下一步去青島。”喻文州說,“旅途目的地是有的,但下一步要怎麼做,總歸還是漂流。”

 

喻文州說完這一串話,自己都很訝異。王杰希一直不緊不慢地問著自己問題,不帶多餘的同情,卻又仔細地聆聽。這種態度讓他將這些日子以來難以說出口的迷惘都不自覺地傾訴出來。他平常總是小心翼翼地控制與人之間的距離,避免表達過多的感情,不想欠下多餘的人情——然而他看著眼前坐姿輕鬆,表情真摯的人,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還是踰越了那一條「客氣」的界線。

 

或許正因為這個人是王杰希,才能讓喻文州自在地說出想要說的話語。

 

喻文州對於前微草隊長的印象很深刻,雖然這樣的深刻也是建立在兩個人之間其實並沒有太多交流的前提之下。王杰希是個能輕易地吸引他人目光的人,無論是他本身的才華也好,與才華相對應的野心也好,都比不上這個人隱含的那種對於追求的事物所抱持的強烈的目的性,與隨之而來的強大的自控力讓人印象深刻。

 

這是一個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總是能夠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果決、強悍、毫不容情。

作為聽眾,王杰希的這種特質也轉化為令人心安的可依賴感——喻文州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坐在這裡聽著自己說話的時候,沒有一絲客套或是不樂意的成分,自己的情緒也絕不可能為這個人增加哪怕一丁點兒的負擔。

這才是能讓他如此侃侃而談的主要原因。

 

“如果喻隊不介意,想在這邊多待幾天的話,我家有個空房。”

 

喻文州聽見這個提議的瞬間沒能馬上反應過來。只是看著王杰希的面容。

 

然後王杰希笑出聲音,“不,這不是那種邀請……”

 

喻文州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遲疑讓事情往奇怪的方向邁進,他也失笑,“我沒有誤會,只是沒有料到你會提出這樣的邀請。”他躊躇了幾秒,還是鬆口,“那就謝謝王隊了。”

 

“如果你想,這幾天我也能陪著你晃晃——但如果你就想一個人,那就一個人。”

 

王杰希說話的時候有種北方特有的、讓人略覺過分直接的侷促。但卻不讓人討厭。

 

喻文州在剩下的時間把那杯已經變成藍綠色的調酒喝完——王杰希離開前,他們重新確認了一次彼此的微信號,約好了之後王杰希開車去喻文州的酒店載他。

 

“真是沒料到隔了這麼多年還要麻煩王隊……”

 

王杰希擺擺手,“別來這套。我明天有點事,要先走了,微信聯繫。”

 

他走之前還是在吧檯結了帳,喻文州看著那個人頎長的身姿,覺得自己或許暫時找到了停靠的方向。

 

02

 

三天後喻文州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在酒店門口看見穿著一身休閒服裝的王杰希。他知道這個人一向隨性,但就這麼套著件T恤衫跟卡其短褲就出現還是讓喻文州有點意外——王杰希倒是沒覺有什麼不妥,見到喻文州,招了手,就領著他去門外開車。

 

王杰希的車是去年出廠的Lexus,銀白色,在喻文州的感覺裡,微草隊長應該有更低調的品味——卻又好像不怎麼意外。他把行李箱放到後車廂,上了副駕,王杰希簡單給他比劃了冷氣出風口的位置,自顧自地放了音樂。

 

跟高冷威嚴的外表不同,王杰希的音樂品味還挺大眾的。收音機放了兩首時下流行的苦情芭樂歌,王杰希居然還能跟著哼上兩句。喻文州總以為這個人該守舊拘泥於八九零年代老歌,或是乾脆偏門的聽些搖滾金屬之類什麼什麼的——想像出來的人總歸與實際有所不同。

 

“你來這邊幾天,都吃了些什麼?”王杰希忽然問。

 

 “嗯?”

 

“烤鴨?炒肝?撸串兒?”王杰希一個接過一個念,“或是我們去吃涮肉?”

 

“啊……說的是午餐?”喻文州想了想,“我都行。你方便就行。”

 

“那吃炒肝吧。”

 

喻文州說好。看王杰希熟門熟路地把車開到了一家小店——倒不是最有名的幾間,就是好停車,店家手腳也俐落。王杰希大抵是熟客,老闆娘見到王杰希就知道他要點什麼。倒是喻文州對著菜單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點了打了星號的招牌。味道很一般。

 

王杰希這種地方讓人特別喜歡。喻文州想。他好像就只是把喻文州鑲嵌進去了他自己的生活,有喻文州在他也跟沒喻文州一樣的過。照自己隨興的來,卻又不致於讓喻文州真的感覺被冷落。

 

如果換做別的人,或許會過分的照顧喻文州的情緒反倒為他帶來更多負擔——喻文州知道,自己現在肯定不是處於人生最好的狀態(甚至大概是最「受傷」的情況)——多餘的同情只會讓自己更加逞強。只是王杰希,有意識的也好——喻文州更相信他只是本能的這麼做——王杰希這種恰到好處的親密,正是現在的喻文州所需要的東西。

 

 

他們吃過飯,王杰希也沒停頓,直接開到了他家。是個新小區,大樓看上去井井有條,都很高。王杰希把車停在地下室,帶著喻文州跟警衛打了聲招呼,然後到了他在十五層的家。

 

一個人住這樣的地方確實是大了一些。喻文州想。兩室一廳的格局,王杰希把一間作為書房,但還是額外放了張單人床——用他的話說,是偶而有客人來的時候也能有個地方睡覺。喻文州把行李箱先拉進去。王杰希和他說昨天換了被套,又指示了浴室的位置,熱水器的用法,還有最重要的wifi密碼。

 

“太客氣了。”喻文州說,“我感覺自己像個貴客。”

 

王杰希無奈地聳肩,“因為我一會兒要出門了。”

 

“你下午有事嗎?”

 

“臨時有個會議,長官非要我參與……冰箱的東西你隨便用,雖然也沒什麼東西了。空調什麼你都自便,當自己家,要出門的話,備用鑰匙我擱餐桌上。”

 

“謝謝……”喻文州說,“別耽擱了你的事?”

 

“沒事。”王杰希說,“我這就得走了,晚餐的話,你看要先叫外賣,或是我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也行,到時候聯絡你。”

 

“沒問題。”

 

然後王杰希就走了。喻文州一個人閒著在這房子裡面晃悠著打量。他們以前在藍雨的時候,偶而也會揣測一下微草一向神怪的王隊長會住在怎麼樣的家裡。如今一看,卻是很普通,跟一般人家也沒什麼兩樣。他想以王杰希的個性,估計可能是外包了個設計師,一切用最簡單的方式處理。

 

要說還能顯示出這個家的主人性格的,或許是電視櫃上擺著的王不留行手辦、微草的紀念品,靠窗的地方放著兩盆虎尾蘭——電視很大,前面放著新出的遊戲機,喻文州打量了一下,幾乎搜羅了所有最出名的遊戲。

 

喻文州無所事事,覺得自己恣意研究著王杰希的私人空間似乎不太禮貌。轉念一想又很肯定王杰希大概完全不會介意。他邊想著,邊從濾水器接了一杯冷開水,回房間打開電腦,卻在等遊戲啟動的時候意識到這個地方給他的奇異感覺。

 

王杰希好像完全沒有說過關於他自己的隻字片語啊。

 

 

03

 

喻文州的「逃亡」生活就這樣在北京駐留了一個禮拜。

而王杰希就像他自己說過的那樣,真的很閒。除了第一天下午的會議以外,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家。

 

兩個退役宅男對外面的風光不怎麼感興趣,睡到中午起床,叫外賣,各坐在客廳的一方打自己的遊戲——喻文州挑了幾個平日下午去幾個景區晃了晃,少數幾次問王杰希要不要一起,都得到肯定答覆。

 

興之所起的時候,他們也會在晚上去酒吧。除了最開始的孤狼以外,王杰希還帶他去了其他幾家店,有的有LIVE表演,有的純粹是調酒出名——最讓喻文州意外的,是其中一家居然以甜點為特色。

 

「嗜甜」的微草隊長這個形象怎麼樣也無法跟喻文州先前的印象統合,倒是王杰希自己笑了,說不是我愛吃,以前一個朋友喜歡,經常帶我來,也就知道了。

 

而這個朋友是誰,王杰希沒有細說。他們從沒有什麼機會進行更深入的談話。

 

過去,在幾乎所有的場合,喻文州都是能夠游刃有餘的掌握談話進度的人。這好像是他本能的一部份,他能關心他人的情緒、理解別人的看法,適時地引導對話的進行,也能夠表達自己的想法。

 

然而當喻文州試圖把這樣的一種技巧用在剖析自己的情緒上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越發不能夠明白自已所處的狀態。他現在處於一種情緒的過渡期,對於自己身邊的事物產生一種疏離,他感覺一部份的自己在行動,在人群中生活,在王杰希的家裡面自由地棲息,而另一部份的自己冷淡看著這一切,兩個自己中間是沒有解決的問題。

 

王杰希還是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與神秘感。不是特意為之的,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說似的。喻文州能想像如果自己多問一句,王杰希大概也不會介意簡單的介紹一下他的過去。但喻文州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總覺得僭越。

 

撇除這些,喻文州真心感激王杰希從來不問他還要待多久。真要說的話,其實他麻煩王杰希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平常所努力恪守的原則了,但是王杰希完全不在乎的態度不止讓人能心安理得的越界,甚至,某種程度上,王杰希這種蠻不在乎反倒讓喻文州覺得自己若是展現出一點點的客套,反倒才會成為對方的負擔。

 

他身處於他人的空間之中,這是由王杰希所賦予喻文州的任性——透過把喻文州納入自己的空間所授權的自由——喻文州得以在王杰希的屬地之內找到一個喘息的歸所。在這個斷裂的地帶,他可以不用思考以喻文州的身份應該怎麼做,而是沾染上了王杰希的那一種無意識的隨心所欲。

 

偶爾,喻文州會在晚上忽然有想要與人對話的衝動。在這安穩的避世中忽然想起了自己原來所處位置的蛛絲馬跡。他會想起父母,想起他擺置不放的工作事項,想起他無法回應的那些期待。

 

然後他想起王杰希與他就只有一牆之隔。而他知道,如果他走出去,敲門,王杰希即使在睡夢中也會起身,或許會為他們倆開一瓶酒,用他所擅長的那種適當的距離來聆聽。

 

喻文州當然一次也沒有實行。只是這種想法讓他接著忽然又能抽離自己的善感了。彷彿重新回到在北京的這個「當下」,他可以重整自己的情緒——把無意義的感傷給壓抑,讓理性拾回自己的主場。這些是王杰希所帶給他的影響,好像在屬於王杰希的地方,他也能把一部份的自己活得有點像王杰希。

 

他為此深深感激。

 

04

 

王杰希其實不太知道喻文州在想什麼。

這不是說他真的關心喻文州在想什麼,只是說他對於這個好歹應該是受了傷潛逃至此的人目前處於什麼狀態一無所知。而這讓基本上對於人類情感遲鈍(而自己也很清楚)的王杰希難得地產生了一種「自己作為主人是不是略有失職」的懷疑。

 

他說不介意喻文州住在他家,那就是真的不介意。藍雨前隊長的習慣很好,即使作為室友也完全沒有可供指謫之處(尤其有過去最常來這裡的方士謙作為對比)。可以說,喻文州找到了一種方式把自己安放在王杰希原有的空間而能和諧相處的方法:不是那種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而產生的不打擾,而是即使知道喻文州在那裡,他也能自在過日子的自然。

 

喻文州之後很少再談到他自己。除了第一天晚上意外坦承的剖白以後,他們沒有再談論過任何相關的話題:家庭也好,性向也罷。

 

他們一起看了幾部電影,有些是喻文州挑的片,有些是王杰希——王杰希得承認自己實在沒什麼挑電影的眼光,那部爛到不行的國產廉價喜劇幾乎能讓人留下創傷症候群。喻文州挑的是部愛情片,據說幾年前在國外還挺火的,兩個大男人一起看這種片是有些彆扭,但總體來說,他挑的片水準還是遠勝王杰希。

 

(“所以教育對於培養審美品味還是滿有幫助的?我是不是也該去搞個大學文憑來讀讀?”王杰希在看完喻文州的電影後如此評價,得到喻文州無奈地苦笑,“杰希大大,求放過這茬。”王杰希卻覺得自己有點無辜,他可是真心實意地想表揚喻文州的品味。)

 

有時候喻文州會一個人出去走走,王杰希沒問他去了哪,也沒權過問——喻文州不一定會說,就是回來總會帶些小食。這個人確實有一些很社會化的地方,能從這些小細節處看出端倪。他第一次買回來的時候就留心了王杰希喜歡的口味,過後幾次買的東西都配合著王杰希的喜好。

王杰希覺得既然這種體貼入微的人類觀察行為自己哪怕再過十年大概也做不出來,那就享受他人的體貼就好。

 

在他們作為彼此對手的十年間,王杰希對於賽場以外的喻文州所留下的是一個淡薄而溫和的印象。這是一個跟自己完全不同乃至相反的人——而這種不同與相反不值得讓王杰希關心。作為一個骨子裡其實真的有點中二的晚熟青年(儘管這種不足為人道的晚熟被王杰希很好地掩藏在看起來嚴肅端正的外表下)他所崇尚的強大一直都帶有幾分更率性與揮霍的成分。

 

他過去對喻文州的不感興趣大概也是立基於此。藍雨隊長為人稱讚的溫和與滴水不漏在他看來卻有幾分無趣的意思。也可能是因為這樣,那天在孤狼看見了沒那麼無懈可擊的喻文州他才難得的產生了一些好玩的感覺。

 

這種好玩的感覺在與喻文州的朝夕相處(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天)中不減反增。或許所有的印象都不免成為一種平面化的特質歸屬,所以當一個人實際存在的時候那些立體的人格特質就產生了不同的趣味。譬如說,王杰希一直以為喻文州是更加客套的人,不過喻文州能把這種客套跟禮貌限制在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不至於讓王杰希厭煩。

 

假如這就是過去大家稱讚這個藍雨前隊長“好相處”的理由的話,王杰希覺得自己多少也理解了一些。

 

05

關係的破口總是起緣於意外,意外是把平凡的日常中斷的偶發事件。

他們的意外發生在喻文州住在王杰希家的第六個晚上。

 

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那個晚上他們租了一隻新的片(喻文州挑的,他這次選的是一部現代的槍戰片,特別大眾口味的那種),王杰希早叫好了外賣,還買了兩手啤酒——這個份量對他們來說顯然太多——不過對方看上去既然興致很高,喻文州也沒有什麼好反對的。

 

菜是川菜,比想像中的還要辣,他們也就吃得很慢。電影很平凡,配著酒也是能將就看著。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跟劇情有關的無關的,到了電影過半的時候,喻文州的手機響了。

 

喻文州愣了一下,先說了聲抱歉,從口袋掏出手機先看了眼撥號人,自家妹妹,他稍微猶豫了會兒,還是在客廳就接起了手機,沒有選擇迴避。反倒是王杰希把電影按了停,起身收拾了碗盤帶去廚房,決心不去侵犯喻文州的隱私。

 

這其實是一通早就應該要來的電話,喻文州一邊跟妹妹回報自己的狀況一邊想。他輕描淡寫地表示自己在北京,聽她有些無奈地抱怨你至少該跟我說一聲啊。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家裡面現在的狀況。她說爸媽還在氣頭上,公司就不去了也沒關係,哥你倒是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這一通電話說久也並不久,她簡單說完了該說的話,最後只是撒嬌般地埋怨了喻文州說至少要記得家裡還有人牽掛著他嘛。喻文州也只能低笑著說對不起啊。掛上電話的時候都能想像自家妹妹委屈的表情。

 

喻家小妹跟喻文州很不一樣,她一路幾乎沒讓父母失望過,走著家人希望喻文州能走的人生。喻文州不知道自己對此有沒有一點遺憾,也或許正是這樣的遺憾讓他——雖非有意識地逃避——卻在這段時間內被動地沒有與她聯絡。儘管喻文州知道妹妹一定會支持自己。

 

喻文州當時出櫃的決定來得非常突然,甚至可以說是半被迫地說出口的。他原本也希望自己可以在當一陣子難得能讓父母滿意的孝順孩子,至少或許能夠彌補自己固執追求夢想以後為家庭留下的傷害。一切都是意外,連同性戀人都沒有過的喻文州,僅僅只是在母親玩笑似的問他,“都三十歲了還不交女朋友?你該不會是同性戀吧?”的時候無法笑著說出“怎麼可能”。

 

比預想中更加尷尬的沈默到現在好像都還停留在喻文州腦海中的某一個部分。自己終究是要讓他們失望的。喻文州雖然不至於會用無法改變的事實懲罰自己,但這樣的事實卻像是某種長期慢性的皮膚病一樣侵蝕著自己——無法根治,沒有致命危險,卻總是能夠在生活中造成細微的不快。

 

不過,在真正承認了這樣的事實的同時,喻文州也確實感覺到了與之相應的自由。可以做到的事情,不能夠改變的事情,他理智的那一面能夠知道那些期望他本來就沒有完成的義務,而真正的對自己承認這些事以後——就成為另外一種釋然。他不敢說自己放下了,但確實是輕鬆了。

 

喻文州從沈思中回神的時候王杰希已經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玩著手機遊戲。他這種時候的沈默讓人格外感激。喻文州不知道要怎麼定義自己這一瞬間心裡面出現的感情,最先洶湧而出的是謝意,再來是一種既溫暖而又踏實的安心。

 

“你想要談一談嗎?”王杰希注意到喻文州的視線,他問。

 

“我妹妹打來的電話。”喻文州坦率地說,輕笑著解釋, “我沒有聯繫她就走了,估計她也是憋了好一陣子才打給我。”

 

“她有什麼事?”

 

“只是擔心我,然後表達了一下支持。”

 

王杰希點點頭,然後說,“但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我有嗎?”喻文州下意識地眨眨眼,“只是有一點困惑,在你這邊,好像跟原本所處的那個地方切割了⋯⋯連她跟我說的東西都有不真實的感覺。非常遙遠。”

 

“哦?”

 

“但是卻很自在。”喻文州笑,“所以就更加困惑,這是不是一種幻覺。”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他不知道王杰希能不能了解,但是他想要告訴他。

他們從來不是非常親密的戰友關係,連朋友都很難稱得上,可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幾乎是喻文州在退役以後所過的最愉快的一段時間。他在王杰希身上感覺到一種,不僅僅是因為際遇相同所產生的共感,更多是連自己都不能夠知道根源何來的信任。

 

“我最開始真的沒有打算告訴他們的。”喻文州說,“我的性向也好,我的願望也好,我覺得即使不談戀愛也不會死。藍雨完成了我的一個夢想,而我不介意花一些時間履行人生其他的責任。”

 

王杰希專注的眼神說明了他在傾聽。

 

“但是我無法說謊。我可以選擇不去戀愛,但我不能因此假裝我是他們期望的人。”喻文州苦笑著自我調侃,“我其實也想過,都讓他們失望過了第一次,再讓他們失望第二次有什麼差別?可果然還是不太一樣。”

 

他說完了。王杰希沒有回應。他看著喻文州,像是在思考要說些什麼,又或是他希望喻文州繼續說些什麼,喻文州不知道。但奇異的是這樣的沈默並不讓人難受。這樣的坦誠也不讓人困窘。王杰希這樣的人,王杰希所在的這個地方,這是個即使示弱了也不會讓人因此失去自尊的所在。

而這或許是當初喻文州所逃離的理由。

 

06

王杰希對於喻文州的自我剖白感到意外,可是並不厭煩。

這個人所說的話語裡面飽含的真誠有一種奇妙的蠱惑力,讓人願意專心聆聽而不願意作出評價。誠然,王杰希有屬於自己的價值體系、對於家庭與責任有一套迥然於喻文州的看法,但這並不影響他在聽見喻文州的掙扎的時候所產生的理解。

 

讓王杰希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自己心裡面湧上的感情或許可以說是同理心的一種。好像自己在原本所架構的世界觀外也曾經有想過有這樣一種生活方式,現在卻實在被另外一個人演繹在真實的生活中。所以連這些苦痛跟糾結都有了某一些力量。

 

雖然這樣的同理或許也只是一種錯覺。王杰希想。自己並不是這麼敏感的人。就好像他即使能夠從喻文州的日常中體會到這個人的細緻入微,王杰希自己也永遠不可能去實行(他只是知道背後的運作規則,但要不要用這一套規則?他實在不是擅長把枷鎖背負到自己身上的人。)

 

他沒有打算說話,也沒有打算安慰喻文州什麼,而喻文州大概也不需要。他只是需要一個聽眾。

 

07

 

自我揭露是通往親密關係最快的一條路。這話真是真理。

喻文州跟王杰希之間原本有一道無形的牆,如今卻在他的坦誠之下輕易地一邁而過。他能感覺到王杰希顯然對自己不同了——這不是說,原本王杰希對喻文州多有隔閡——而是在細微之處能夠體會到這個人從原本的好心轉而變成對朋友的關心之間的不同。

 

而王杰希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待在這裡,連喻文州自己都能學會王杰希那一種對待世界的方式。而說出來的那些挫折與軟弱似乎也在化為實際言語的時候變得微小而細碎。他感覺自己目前在北京的生活與在廣州是兩個維度,他透過切割這兩個世界,把原本的責任與現在的不用負任何責任一刀兩斷。他因此快樂,但快樂的並不踏實,王杰希是那把鑰匙,讓他發現這些不踏實也可以轉為踏實。

 

他們一起出去玩的時間變多了,有些是市郊的冷門景點,爬了兩個半小時的山去某個據說是名剎或是古寺的地方,在半廢墟的景致裡面看將要下沉的夕陽。晚霞是紫紅色的夢,讓潮濕的土壤氣息與身邊人的模樣都顯得不現實起來。他珍惜這種不現實,再透過說出這些不現實,把這些都變成現實。

 

喻文州不知道王杰希有沒有體會到同樣的感覺。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與一個人可以如此的接近。他意識到那些關於真實人生的軟弱有一個可以分擔的對象,他發現他透過另外一個人的眼睛可以找到另外一個看待世界的角度——他不想成為王杰希,但是他樂意偶而借一下王杰希作為自己世界的稜鏡。

 

那是又一次出遊,因為碰上假期,遊人如織。一整天與人摩肩擦踵以後他們兩個人都頹地不想說話(“應該在家裡看三流電影就好,”王杰希說,而喻文州願意舉雙手認同。)掙扎了兩個半小時以後,一場不期而至的滂沱大雨逼迫他們進了一間咖啡店,也算換得了短暫休息的機會。

 

天氣還沒轉涼,但是濕了的身體仍然有些冷。王杰希點了熱咖啡,喻文州要了杯拿鐵。咖啡廳放著無歌詞的音樂,燈光又昏黃,他們在等待咖啡的時候檢查著百度地圖試圖找下一個目的地。咖啡上來了,淡淡的酸味與香氣。王杰希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右手仍滑動著手機螢幕,要喻文州湊過來看。

 

喻文州靠了過去。讓他心猿意馬的卻是此刻王杰希身上透過帶著濕氣的衣服傳遞的體溫。他忽然有一種難言的窘迫,這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在王杰希的身邊從未感受過的。喻文州年過三十了。他早已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只是這一瞬間的情熱湧動讓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有屬於少年血氣的那一個部分,他也忽然意識到了,他與王杰希之間一直都有形塑另外一種關係的可能。

 

喻文州不自然的僵硬讓王杰希轉頭看了他一眼。而他們這一瞬間的眼神交換就似乎說完了一切。

 

喻文州想要找回自己的語言,但是他沒有。王杰希也沒有說話。

 

然後他吻了王杰希。

 

08

 

吻是戀人之間最初的定義。

 

王杰希可以理解喻文州這一瞬間的情動。因為他自己也感受到了相同的情感流動。這不是一個纏綿的吻,相反地,他既鄭重又輕柔——只有一瞬。喻文州的體溫比自己稍微低一點,停留過的地方因此留下了一種涼意。窗外的雨聲嘈雜而又鼓譟,昏黃的燈光也對眼下的狀況毫無幫助。

 

他第一個想法是,原來他們之間的這些是一種愛情。而他的第二個想法又很快更正了第一個想法,但是也可能只是目前這個情境底下最自然的舉動。

 

這不是個最好的場合,充滿了太多引誘人做出錯誤判斷的因素:下著雨的溫暖咖啡屋內,過分輕柔的音樂,太昏黃的燈光,整日的疲憊,以及超過兩個星期的朝夕相處。這些東西左右了王杰希的判斷能力,讓他對於這一瞬間產生的情愫產生了不信任感。

 

他不能否認,他確實從這樣的心意相通(姑且不論這樣的感覺能更延續多久)得到了喜悅。他只是不能夠定義這樣的喜悅是否是一種錯覺。

 

他也不知道他對喻文州所產生的感覺是不是朝夕與共留下的幻覺。或許換了誰站在他或是喻文州的位置,他們都能夠被彼此吸引:這不是因為他們之間人格上有多麼相通的地方,只是事物都剛好擺放在了最需要的位置。這樣的解釋有一定程度的信服力,尤其考量到他與喻文州在過去的十多年內從未考慮過發展任何關係,卻只在這短短兩週內願意把彼此抬升到願意鑲嵌至對方生命裡的高度。

 

這些思考讓王杰希剛剛充滿溫情的腦子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然後他聽見喻文州開口說,“對不起。”

 

09

 

他的話語比他的腦子動得更快。喻文州想。那聲對不起幾乎在自己的腦子充分運轉以前就已經從唇齒之間洩漏出去。他其實並不真的感到歉意的。儘管他在看見王杰希一瞬間變得冷淡的臉色也知道自己判斷錯誤,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感到後悔。他感到抱歉的或許僅僅只是自己沒有得到對方同意就草率行動,然而王杰希明明沒有避開,喻文州肯定他有避開的能力。

 

“為什麼道歉?”王杰希問。

 

“我錯判以為我們有同樣的感覺。” 

 

“你沒有錯判。”

 

出乎喻文州的意料,王杰希這麼回答。然而他的聲音裡面充滿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東西,並不是陷入戀愛的人會有的心意相通的幸福,而是某種更純粹的屬於理智分析過後的條理感。這種理性帶有一種潛藏的冷淡,而冷淡從來不能與愛情手牽著手一起出現。

 

“我不能說對你沒有感覺。”王杰希繼續說下去,“我不知道的是這樣的感覺有多少的可能只是一種幻覺。”

 

喻文州安靜地聽他說,背景音樂播放著他所熟悉的那一首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他當時在孤狼見到王杰希,放的也是這一首曲子——在這樣的對話之下,幾乎具有某種諷刺的意味。

 

其實喻文州知道王杰希所說的話語有多麼正確。情緒與情感之間怎麼分辨?短暫而高強度的互相依存是否無可避免地通往一種彼此相愛的幻覺?王杰希太理性了,理性的連這些溫情的錯覺都能夠被剖析——喻文州可以縱容自己順從這幾日短暫相處所激發出的愛情幻象。他樂意。但是當王杰希毫不留情地指出這些的時候,他卻無法再繼續故作無知。

 

愛是真的,這樣的愛並不牢靠也是真的。他剛剛熱起來的心臟好像也被某些冰涼的東西鎮靜了下來。

 

喻文州在情緒受傷的狀況下來到了北京,王杰希是他在漂流中所找到的一根浮木——這段時間的相互瞭解也因此沾染了相濡以沫的氣息。他愛的是王杰希本人嗎?或者僅僅只是這些瞬間?他是不是只是受到一種世界觀所吸引?一旦他達岸了,一旦脫離了現下這種受傷的狀態,他跟王杰希的關係又會往什麼樣的方向前進?

 

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

 

可是,這幾日來的那些親密與安心也只是一種錯覺嗎?喻文州想。在王杰希的家裡面看的廉價喜劇電影,當時心裡面出現的充實感;北京郊外四五點鐘的夕陽底下王杰希的面孔與自己的心跳;他們在每一次晚餐時候交換的話語,那些油然而生的親近。

 

抽離了生活的經驗似乎可以輕易地把這些感情歸類與定義,喻文州能夠知道每一次動心源於什麼樣的場景加成。是這些加成並不意味著那些情緒就不存在。他如果回歸到生活與經驗本身,與王杰希共同經歷過的那些東西就變成無法被輕易放棄的事物。

 

然而,他看著王杰希的眉眼,咖啡廳昏暗的燈光底下,這個人臉部的稜角都變得柔和。他想看王杰希一直以來都意志堅定的眼睛裡面有沒有一點動搖或是不捨,但是那一雙黑色的瞳孔與平時一樣,清醒,專注,直率。

 

於是喻文州斂下了眼眸,低笑出聲,“你是對的。”

 

這些日子以來,只要在王杰希的身邊他就能夠覺得心安,他可以安心吐露自己的軟弱,把那些不完美的地方坦露。然而此刻喻文州又久違地感受到那種被迫佯裝於某種狀態的苦澀。他明知自己現在並不好,卻無法把這些情緒表露。

 

喻文州站起身,王杰希理解地看著他,甚至沒有多問他一句話。

這曾經讓喻文州感動的體貼,此刻幾乎有些心酸。

 

10

 

在令人尷尬的對話結束以後,喻文州一個人走在人潮洶湧的路上。情侶打著傘,他卻只能讓剛剛暖活起來的身體又一次的被雨水淋濕。他只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買一件雨衣,然而還是沒有行動,只是沿著運河走。情緒在他的腦海裡面竄動,像是報到一樣的一一顯示又消失,他很想辨別每一分情緒之間的不同,可是最後只是任由這些情緒像河水一樣的沖刷過他的腦海。

 

他並不是真的難過,也不是真的失落。只是那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似乎又重新擄獲了他。王杰希曾經是那個將他在北京的時光得以被具體化的理由,然而如果連那些情緒都是幻覺,一切的根基似乎也就變得虛無飄渺起來。

 

喻文州試圖整理他所瞭解的關於王杰希的所有資訊。從他們出道前的第一次見面,賽場上的第一次交手,如何看著對方從青澀但可怕的新人成長成威嚴而可靠的隊長——他用過去兩週時間他所接近的「賽場以外」的王杰希跟自己心中那個模糊的印象進行對比,從中發現不同的部分。

 

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真正瞭解一個人?而又要花多少時間才會知道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不是因為天時地利的錯覺?王杰希所提出的問題正因為有道理才讓人如此受挫。喻文州知道,自己沒有勇氣說出“這樣的感情並不是一時的”或是類似的話語。或許在脫離了年少輕狂的時候也就註定了他永遠也不可能再有這樣的衝動。

 

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好夢,然後醒了。

 

喻文州定了隔天晚上的飛機離開。

他回到王杰希的家告訴他這個決定,王杰希並不意外。他為他們可以如常地對話感到有些訝異,好像下午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王杰希說,那可能要吃點好的(於是他定了烤鴨的外送——居然還是外送,這個人骨子裡面有些懶散隨性的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又開了一瓶他珍藏的威士忌。

 

喻文州的問題沒有解決,他只是忽然意識到了他在這裡從來也不可能解決。他逃到了一個避難所,只是到現在也才發現這個避難所也只是海市蜃樓。他看著王杰希,覺得即使這樣的情緒是幻覺,他也確實在這個人身上得到了很多自己抵達這裡以前沒有想過的安心。

 

這一頓晚餐吃得很平靜,王杰希沒有問他下一步要做什麼,只說要送他去機場。喻文州沒有拒絕,笑著說,到最後都要麻煩你。

 

王杰希說,你知道我不吃這一套。

 

喻文州知道。

 

11

 

現在喻文州站在機場,看著電子佈告欄上顯示的飛往不同城市的航班資訊。

 

王杰希已經離開了。臨走前朝喻文州笑了笑,說一路順風。喻文州看著他的車子駛離,腦海裡出現當抵達北京的第一天王杰希問他的那一個問題。

 

——有體會到自由嗎?

 

自由是另外一個幻覺。他身處於此處,明知道自己對於王杰希所具有的感情,卻無法把這些感情用正確的方式安放到自己的生命裡,這樣自己也算是自由的嗎?他明明有想要擁抱王杰希的衝動,卻還是要在理性之下先釐清這些衝動的緣由。

 

可是這些真的需要理由嗎?他即使到了其他的地方,即使真的發現這樣的情感只是錯覺,即使真的能夠忘掉這一瞬間的衝動,他難道不會遺憾嗎?相遇本身、能夠透過這樣的機會瞭解一個人,發現彼此之間合拍的地方,難道不就已經是一種幸運了?

 

喻文州理性的那一面認定,如果與王杰希現在有的感情都是真的,那麼這樣的感情也不會受到時間與距離的限制——這意味著,現在喻文州離開北京、當他真正與王杰希分開的時候他們才能夠有檢驗這份情感是基於錯覺與否的假設。

 

而喻文州也知道——透過過去他對於自己的了解,在他離開這裡以後,這一份情感的幻覺也會消失得很快。就像王杰希所判斷的那樣,他們之間的親暱從來不是非誰不可的認定,而僅僅只是在正確的時間遇到了彼此。一旦脫離了這些背景的加成,現實的困境可以很快洗淨這些情感的微粒。

 

可是那種契合是真的,他為什麼要任由時間把這些契合給消滅?這是不是另外一種對自己人生的不負責任?

 

喻文州忽然意識到,自己陷入了理智的悖論,他與王杰希或許太過專注考慮這份感情的真假,把愛情的標準抬的太高。為什麼明知道自己的離開只會造成感情的消滅,就因此認定是因為感情本身的脆弱,而不是選擇不離開?

 

他停下了思索,手上的登機證上畫了重點的登機時間亮的刺眼。

 

喻文州只猶豫了兩秒,然後他撕掉了那張機票。

 

他想要再見王杰希一面。

 

 

FIN

 

是HE。只是覺得後面沒必要寫了XD

寫得很爽,因為既狗血又小言,但是又完全不知道怎麼救,只能這樣了。

原本希望能在百日跑完以前趕緊把這坑填了,結果還是失敗了orz

 

寫完01.02以後在逃避人生的過程跑去看了好幾本米蘭昆德拉的書,被他那種夾敘夾議的小說風格戳中,發現原來大發議論也是有前例可循的啊(?)就不管不顧地按自己爽的方式寫文了,結果就變得好像很文藝腔自己都尬的受不了⋯⋯佩服能讀完的諸位,謝謝大家縱容我的任性(。) 

 -

評論有姑娘提到最後的撕票(?)跟這樣的感情算不算牢靠的問題,想想還是把我的想法寫在這裡好了。(雖然姑娘好像覺得自己冒犯刪留言了,但我覺得是個很好的問題><)

我最開始寫這篇的時候預設結局是喻總回家,他們至少也要繼續在分隔兩地的狀況下經過一陣子才確認彼此的感情。

不過後來我仔細想想,如果喻總真的回家,他們倆之間可能就真的就淡了。變成了那種在對方回憶裡面佔有一席之地、想起來溫暖但其實也沒有打算繼續聯絡的存在。

而在文中,無論喻文州還是王杰希都了解這一點,這也是王杰希說出拒絕而喻文州選擇接受的原因。

不過,我後來轉念的理由是,即使他們兩個分開以後這份感情就會淡去,但這無法證明在這當下的感情是虛假的。如果我們遇上了一個讓人感到心靈相通的對象,難道不應該更努力一點去把握嗎?

——可以說,我覺得喻文州這時候離去,他們分開來,是一種順其自然也很成熟的舉動,但是卻不夠積極。

其實兩種選擇最大的差別可能是對於愛情的理解。

在第一個狀況下(選擇就分開),其實是對愛情有種偏執的完美主義的,也就是相信如果真愛真的存在,他應該要不受到時空的限制,應該要經得起考驗。他不應該是短暫的享樂。

第二種狀況則更加現實主義,是我知道這些會消失,所以我要避免讓這些考驗出現。

我自己其實一直站在第一種立場,是從朋友那邊學到了還有第二種看待世界的方式⋯⋯很受震撼,於是就變成了這篇的結尾。

說到底,雖然大家都說強扭的瓜不甜(?),但是其實不扭下來以前也不知道他甜不甜,即使不甜也有其他的烹調方式,而這些或許都還是好過就放著瓜自生自滅直到瓜熟蒂落?(亂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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